剩一張嘴的女人

「恨我吧。」

「............」 

門扉丹紅如血，一紙窗紗綻著月色藤芽，夜風裡肅黑飄袂翻著滾滾金浪。

聲聲落地，猶針細膩而扎心。

宮廊迴盪著漸漸行遠的足聲，他才禁不住的滑坐，輕闔的眼簾生著一對翩飛羽睫，瑩著碎淚，稱的一雙美目琉璃般晶剔。

縱使憔悴，那張臉仍精緻如青瓷，連著眼角紫瘀抹成一張妖冶。

翻雲袖真似雲一般落了地，成了雨，和著妝紅開到了荼靡。

「下輩子吧。」

有樂人年十餘歲，美麗善歌舞，號曰稱心。

他記得那天，他裹著一身牙色白紗繡滿銀花，纖腕、裸足、赤頸上盡是舞鈴，一舉手一翻袖，蹦出道道水光，金鈴作響，那人便在池中翻騰躍足，隨風起舞。

他看傻了，忘記了呼吸，彷彿只要一喘氣，靈魂就會和著樂聲捲入爆川之中，屍骨無存。

只見白光一閃，那悅耳鈴聲便來到了跟前，原本凌厲疾飛的水色絲帶緩緩飄降，像在瀑布中炸開了一場雨，而他卻如騰雲一般落在自己懷裡。

「我叫稱心。」笑了如此乾淨，不是臣，不是妾，不是奴。

是稱心。

承前特加寵幸。太宗知而大怒，收稱心而殺之。

刑台上，他跪著，黑髮倒垂如瀑，遮住了那張美麗卻敗俗的臉。

隔著髮絲，他竟然還是看見了他一身黑袍落在眼前，隔著面罩，他還是認的初那雙劍眉深鎖，獵鷹的眼神。

想必是抿著薄唇吧?

你何苦呢?

他看見他看見他了，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自己，乾裂的唇慘慘的笑了，煞時間天地都該凍結，他聽不清自己的判決，聽不清行刑人起手刀落的聲音。

不能忘記、不能忘記，他就這樣看著刑台下的他，趕在水晶珠凝上層霧之前好好的謹記在心，是好幾輩子的事啊!

他屏住了氣息，像被攝魂的那天一樣，刀斧落下，一道血色的虹劃破他的天際.......。

「啊......」終究還是喘了氣，那刻起，李承前的靈魂和他一生的愛戀，碎成了浪。

一陣風吹散了三月柳絮紛飛，身後花開成雪.......。